沒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人年輕。
之前陳靜老師在夜話寫了老人們的事,今天我想談談關于孩子們的事兒。
就這兩年吧,對所謂“熊孩子”的聲討蔚然成風,似乎大家都飽受過不知道從哪兒從天而降的啥事都做、沒有禮貌、家長也特傻的那些小孩子的折磨。
在網(wǎng)絡上同樣有這么一種傾向,微博上諸多“土味二次元”系列的營銷號時刻展示著新興二次元愛好者們的丑態(tài),這些被嘲笑的人大多是十幾歲的孩子。往遠了說,這5年以來“二次元”一詞的被污化,大量只玩手游甚至沒接觸過任何端游和主機游戲的年輕朋友們開始自稱“游戲玩家”,然后對別的游戲領域瘋狂開炮;往近了說,“血小板吧”被帶起了二次元節(jié)奏固然是別有用心的惡意操作,但確實反映了大家對現(xiàn)在剛剛進入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的“熊孩子”的普遍看法——愚蠢而狂熱。
說到這個,我昨天才上了暌違了快5年的QQ空間看了一下,出于好奇就直接翻到最早的日志和說說。結果大家當然都能想象到,我倒在電腦旁的木地板上痛苦地捂住眼睛翻滾,想勸說我的大腦相信那不是我寫出來的東西。嗨,誰還沒喜歡過村上春樹?。ㄎ也皇钦f村上春樹有哪里不好)。
去年回家的時候,我在火車上遇到了一個拿著手機津津有味玩一個類似“GTA”游戲的中學生,我就看他在那兒玩,發(fā)現(xiàn)他幾乎什么都沒干,就是不停地刷武器(那游戲自帶了作弊器),然后用各種堅船利炮突突突突突突,把所有看到的活物變成面粉袋(這點其實讓我很困惑,大概是為了避免血腥暴力而進行的自我審查)。
我當然覺得這種游戲毫無樂趣可言,就問他這手機版的“GTA”有沒有任務劇情可以玩,他回答說好像有,但是他懶得去找。我又(多嘴)問他那這么玩有意思嗎,他茫然地看著我說:“我覺得挺好玩的?!蹦潜砬榍∏≌f明,他完全沒思考過這游戲哪里好玩、他到底在做什么。這種表情實在是太常見了,幾乎每次我問我的侄子、侄女,或者表弟、表妹們,他們當時在玩的手游哪里好玩,他們?nèi)际侨绱吮砬椋谥忻曰蟮剜哉Z著:“我就覺得挺有意思的。”
我不禁想到,當年如果誰問我村上春樹哪里好,我可能也只能做出迷茫的表情,喃喃自語地說“我就覺得他寫的挺好看的?!蓖瑯?,我不是說村上春樹有哪里不好,只是我覺得大部分人可能小時候都是這樣。
可是這哪里不對了嗎?
當然了,現(xiàn)在看我們夜話的大家應該都是些成熟了的成年人,我們懂得互聯(lián)網(wǎng)社交有其自己的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是前人總結出來讓互聯(lián)網(wǎng)更加美好的),我們知道游戲不僅是感官刺激,還有更多的內(nèi)涵蘊藏其中。這些事我們不一定是通過網(wǎng)絡或者游戲本身學會的,更多時候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慢慢就明白或者領悟了的,不管怎樣,必須承認,成熟的心智和思考能力不是天生就有,而是要慢慢學習獲得的。誰能指望一群十幾歲的、在現(xiàn)實中還沒有學會社會規(guī)則、沒有任何文化概念的孩子,上網(wǎng)玩游戲之后突然就變得彬彬有禮、樂于理性思考,用心感受游戲的樂趣?
這些事大多數(shù)人要到快30歲才能完全明白,但很少有人一輩子明白不了這些道理。就算我的父母完全不玩游戲,每次我跟他們講解《異域鎮(zhèn)魂曲》的劇情,他們?nèi)匀粫X得“這個故事寫得挺好的”,我給我的高一表弟說起“異域”的主旨,他只是覺得很復雜,聽不懂。難道完全不理解游戲的老一代會比玩手游長大的孩子們更能理解游戲的美感嗎?很多事情可能和時代無關,就只是單純的年齡問題罷了。對剛剛接觸網(wǎng)絡、游戲新世界的孩子們肆意嘲諷“一代不如一代”,只能讓他們感受到老古董的不友好和惡意,加劇矛盾和不理解罷了。
不過情況可能沒有我們童年時那么好。當年我能看到最差的文化產(chǎn)品無非也就是托名“金庸新”的糟糕武俠小說和剛剛興起的網(wǎng)絡小說,而玩到最差的游戲——我還真想不起來當時有什么真正算得上“粗制濫造”的游戲了,小時候的游戲即使剝?nèi)チ恕懊篮猛辍钡纳壳楣猸h(huán),似乎也算是符合當時游戲發(fā)展水平的精品了。
現(xiàn)在又怎樣呢?國內(nèi)玩家能接觸到的優(yōu)秀單機寥寥無幾,大部分新興玩家還是在使用手機玩游戲,而手游平臺的狀況確實不容樂觀。市面上大量的手機游戲即使從最好的角度上揣測,也給不了玩家什么美好的體驗,它們無非是挑逗人的淺顯欲望,讓人們持續(xù)為之付費。手游市場上充斥著“繼續(xù)下沉”的論調(diào),向下走!向下看!低一點,再低一點!小孩哪兒懂什么游戲內(nèi)涵、游戲文化,只要給他們簡單的荷爾蒙刺激就好了。
從商人逐利的角度而言這無可厚非,但長期沉浸于這種游戲或者說文化氛圍下,成長本身會不會被阻礙?會不會玩多了不需要思考的游戲后,對其他難度稍大、需要動動腦子的游戲都變得無法接受了呢?現(xiàn)在業(yè)界很警惕于“游戲要對孩子的成長”負責的這種說法,但我覺得一味否定也沒有意義,既然游戲確實已經(jīng)借助手機成了孩子們生活、娛樂的中心,那就必然會造成很大的影響力,乃至承擔一定的責任。
國產(chǎn)大廠們雖然在老一代玩家口中風評不好,但它現(xiàn)在確實在做一些有益的探索,不管是看起來“求生欲很強”的正能量歷史文化產(chǎn)業(yè),還是幾乎注定沒什么商業(yè)前景的諸多功能游戲,不管動機是什么,也算是做了一些好事。不說社會責任這么大而空泛的詞,至少游戲廠商一定程度上承認了“游戲確實要對孩子們負責”這一樸素的觀點(當然,什么才叫負責,有微妙的地方,也有不同的的定義,這個我們暫且不談)。
畢竟,我十幾歲奉村上春樹為人生導師(我不是說村上春樹有哪里不好),到了20多歲只會覺得有些尷尬,要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十幾歲的偶像是唐家三少,可能就直接羞憤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