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主播和狂熱粉絲的二三事

2015年12月的某個夜晚，Ellohime照常在晚間直播游戲，通常他都會在未婚妻和小女兒睡覺后開始直播。他22歲的弟弟和他們住在一起，有時候很晚弟弟也會帶一些朋友回家，所以對Ellohime來說，樓下傳來急促敲門聲并不是很奇怪。于是他站起身來，走下了樓去應(yīng)門。

“你好？”門外的人問到。

“你好，有什么事？”Ellohime回應(yīng)道?！澳愫?？”門外的陌生人小聲地說。他們重復(fù)了幾遍這樣的對話，Ellohime突然意識到門外的人并不是在說“你好”（Hello），而是在說“Ello”（Ellohime的昵稱）。門外站著的是一位他的粉絲。

這時候，他的未婚妻被吵醒了。Ellohime跑上樓，在二樓，他能看到門外人的樣貌?！拔铱吹揭粋€又小又瘦的孩子，”他說，“他的臉紅紅的?！彼洲D(zhuǎn)身下了樓，隔著門和那位小朋友說話，詢問他從哪來、要干什么。而Ellohime的未婚妻正緊張地躲在他身后。

這位粉絲是從新加坡遠(yuǎn)道而來，剛剛從25英里之外的機(jī)場徒步走過來，還拖著他的行李箱，在十二月的冷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這位粉絲想要在這里同他最喜歡的主播住一晚上。

Ellohime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但他經(jīng)常在直播里和他的40萬粉絲分享生活經(jīng)歷。包括他上警校時的趣事，以及他小女兒在他玩《地平線》和《極限巔峰》時出來攪局的滑稽畫面。在三、四年的Twitch直播生涯中，他花在粉絲互動上的時間甚至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還多。

“只要你一打開我的直播，就肯定會開始接觸我的生活?！盓llohime說。每一天他都會同Twitch聊天室中的粉絲聊天；他推特上的私信一直是開著的；在Skype上，他也會和粉絲商談。和粉絲互動頻繁意味著他并不只讓粉絲被動接受；他必須給觀眾帶來互動的快樂。

有時候，對于主播來說，這種互動會被粉絲誤解為友誼，甚至更親密的關(guān)系。而這樣一來就會帶來很多問題。

主播有點像是信息時代的藝妓。

他們可以直播，可以給觀眾帶來娛樂，也可以閱讀觀眾的來信并且給予回應(yīng)。他們可以通過電腦屏幕展現(xiàn)自己卓越的游戲技巧。也許是因為是他們會讓粉絲參觀自己的家，也許因為直播讓觀眾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近距離接觸感，主播們經(jīng)常會混淆觀眾和朋友之間的區(qū)別。主播很難同粉絲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而對于粉絲而言，主播和朋友的界限也容易變得模糊不清。

Anthony今年19歲，他近來十分消沉，因為他沒能考取自己理想的大學(xué)。他的父母即將離婚。他想要逃離這種生活。Ellohime是他當(dāng)時唯一的救命稻草。Anthony當(dāng)時想，“通過看他的直播，很容易發(fā)現(xiàn)他是個善良而友好的人。他在乎他的粉絲。”

而后，Anthony決定登門拜訪。

Anthony做了一些調(diào)查，然后找到了Ellohime的住址。他拿出自己手頭僅有的積蓄，一千多美金，買了一張新加坡到美國佛羅里達(dá)的單程機(jī)票。他覺得Ellohime一定能幫他改變?nèi)松?/p>

站在Ellohime家的門外，Anthony把這些話一股腦倒了出來。即便聽到了這些話，Ellohime也遲遲不肯開門。他并不是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畢竟他當(dāng)過幾年警察，但是他有點擔(dān)心自己的未婚妻或是女兒受到傷害。兩個人經(jīng)過了20分鐘的對話，Ellohime最終還是打開了房門。

他看到一名瘦小的、打著冷顫的印尼中學(xué)生，兩眼腫脹不堪。Anthony冷得甚至連話都說不利索，每一次懇求開門，他的哭喊聲都越來越大。Ellohime告訴Anthony可以打Uber去賓館住一晚上，他報銷。

不，Anthony回答道。要不就在你家過夜，要不就算了。最后Anthony離開了Ellohime的家，走入了夜色之中。

“我一直覺得Twitch最大的特點，就是能讓觀眾和主播在聊天區(qū)互動?！盞aceytron說，他是一名全職主播。但是這事有利也有弊?！坝羞@么一個與觀眾直接溝通的渠道，可能會讓主播被觀眾所左右?！彼f，“觀眾的不滿可能會變成主播更大的壓力?！?/p>

不同于傳統(tǒng)明星，主播并不能從高冷范兒中獲益。成為一名全職主播意味著每天要花8小時直播，不僅在線，還要能與粉絲互動，包括和粉絲聊天，對他們的批評或者表揚加以回應(yīng)，甚至問他們一些問題。

這也意味著，即便在關(guān)了攝像頭后，主播仍然要忙，比如回復(fù)Email或者私信。主播表現(xiàn)得越友善、越能互動，觀眾就越多，帶來的收入也就越多。理想情況下，粉絲們會覺得自己就在喜愛的主播身旁，不僅能和他聊天，也能一起玩游戲。

Katherine Hodgdon是一名德州農(nóng)工大學(xué)通信學(xué)專業(yè)的研究生。她目前的課題就是關(guān)于主播如何通過與粉絲互動來引起粉絲興趣。

有一個術(shù)語叫做“準(zhǔn)社會互動”，她說，具體意思是“一名消費者同一位名人建立了一種單向聯(lián)系?！焙芏嗳艘苍S會覺得，如果他們見到了珍妮弗·勞倫茲，那他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凹幢闼麄儚膩頉]在現(xiàn)實生活中見到這個人，甚至不知道她在熒屏外是什么樣子?！?/p>

這個現(xiàn)象自從明星概念出現(xiàn)就有了，但是社交媒體讓它提升到了更高層面?！艾F(xiàn)在消費者可以直接和他們的名人朋友對話，并且可以期望得到回復(fù)。主播，從某種程度講，就是這樣的名人。他們有認(rèn)知度、受人歡迎，但是價碼上還有差別。而且不像一線明星那樣，主播們?nèi)鄙俟P(guān)團(tuán)隊，很多事情需要自己處理?！?/p>

John “TotalBiscuit” Bain，一位Youtube的up主兼Twitch主播，在去年正式宣布退出社交網(wǎng)站。因為他被診斷出癌癥晚期（但后來宣布可以治愈）。“粉絲們總期望主播24小時在線回復(fù)他們的私信，但這根本不可能?！彼f。“這不僅不合理，而且誰TMD都受不了。沒人能這么做。你想象不到，我的很多主播朋友就因為這個都累病了?！?/p>

有些主播對自己的個人隱私保護(hù)得很好。因為這事關(guān)人身安全，但也會讓粉絲的期望稍微落空。如果一個主播的名聲是基于對粉絲的親和力，那發(fā)生一些不太好的事之后，主播很有可能會重新審視自己同粉絲的關(guān)系。而一個不會出錯的方法就是永遠(yuǎn)不給觀眾透露自己的個人信息。

Kaceytron承認(rèn)其他一些主播對自己的個人隱私放得更開。當(dāng)她第一次開始直播時，被觀眾弄得狀態(tài)十分不好，于是她給個人隱私類問題設(shè)置了明確限制。但隨著頻道越來越火，粉絲開始想要了解她的私人生活。甚至有些粉絲把她在網(wǎng)上的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她覺得受到了“冒犯”。時至今日，她還是沒讓粉絲們了解到自己的私人生活。

幾個月前，Kaceytron去警局報了案，因為有一名粉絲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份信息?！八麄兿胍私馕业倪^去的歷史，以及我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什么樣?！?/p>

粉絲會情不自禁地“愛上”主播。他們可以每天看幾個小時的直播，陶醉于主播的美好形象中。直播對這些粉絲來說，就像是個能給人帶來喜悅和快感的哈哈鏡——折射出粉絲們的“單相思”來。

Chrissy是一位24歲的學(xué)生，她四年來每日不斷收看一個懷舊游戲直播。晚上如果沒有這位主播“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陪伴就睡不著。她和這位主播經(jīng)常交流，從寵物到情感話題，無所不談。“他對我的幫助真的很大。”Chrissy對我說?！俺撩灾鞑?，一開始感覺會很奇怪，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后，你會非常著迷，想一直看下去。”

Michael是一位24歲的職介所員工，他告訴我他沉迷于主播Elspeth Eastman。Eastman經(jīng)常坐在一個粉色的電腦椅上，直播各種游戲，風(fēng)格樂觀積極又充滿幽默。Michael覺得她的冷笑話能消除他的緊張?！八幌腚[藏自己的真實身份，”Michael說?！拔蚁Ｍ芎退s一次會，和她一起玩游戲，一次就好。”Michael已經(jīng)看了三年直播，中間也談了兩個女朋友。就像所有我采訪的粉絲一樣，Michael覺得Eastman的健談是他沉迷其中的原因之一。

“我是絕對不會在Twitch上找約會對象的，也不會成為誰的紅顏知已。”Elspeth在Email中說?！拔易鲋辈ブ皇菫榱私o大家?guī)韸蕵?，做一場好的?jié)目。”

“主播和觀眾間存在著一種相互的理解，”她說?！拔蚁Ｍ谂c我交流的時候，大家都保持友善和誠實，但是我也不是心理醫(yī)生，所以有時候即便我想幫助某人，也確實沒法幫到什么，尤其是對于那些想要‘越界’的粉絲來說?！?/p>

最近，一些沉迷于主播的粉絲向Kotaku的情感專欄寫信尋求幫助。其中一個名為“迷茫的靈魂”的粉絲寫到，他飽受抑郁癥的折磨，也因此愛上了一名不太知名的女主播。但當(dāng)他稍微振作起來想向那位女主播示好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主播并沒有像以前一樣和他熱情地打招呼。這讓他十分痛苦。

專欄作者Harris O’Mally毫不留情面地批評了這位粉絲的想法。把這種行為稱為“惡心”并且叫他去看心理醫(yī)生?！爸辈ゾ拖袷且粓鲫P(guān)于游戲的節(jié)目，這種節(jié)目的其中一個組成部分就是和觀眾互動。就像色情主播一樣，游戲主播必須要同觀眾互動以保證觀看人數(shù)。”他說。

和其他所有事物一樣，一旦有了金錢交易，事情都會變得復(fù)雜起來。主播總覺得自己必須要討好那些土豪粉絲們，更賣力地與他們互動。

另外一位名叫A.G.的主播也給O’Malley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有一位粉絲近幾個月來已經(jīng)累計給他打賞了6000美金。她很感謝這位粉絲的支持，但她并不想和這位粉絲有任何情感瓜葛。她想讓他停止這樣的行為，但是粉絲并不想停下。當(dāng)這位粉絲跑到主播的家鄉(xiāng)去當(dāng)兵服役時，要求見主播一面。她內(nèi)心對收了那么多打賞錢有些愧疚，就同意了見面。見了幾面后，他就失去了聯(lián)系。

“他覺得我現(xiàn)實生活中是樂觀開朗的，”她寫道，“我知道他就是個寂寞宅男，22年來的生活閱歷僅僅局限于學(xué)校和軍隊。所以他見到網(wǎng)絡(luò)上的女張金鵬就會被迷得神魂顛倒?！?/p>

在Ellohime早年的直播生涯中，也有一位揮金如土的土豪粉絲，每次打賞都是一百美元起，之后還加到三百美元。Ellhime接受了這些錢，他說是因為覺得這位粉絲確實很有閑錢。有一天晚上，這位粉絲向Ellohime要他的電話號碼，想要單獨聊聊天。Ellohime給了他，因為他覺得這位粉絲應(yīng)該讓錢“花得值當(dāng)”。

這算個新手常犯的錯誤，Ellohime自嘲。

這名粉絲不斷撥打Ellohime的電話，讓他不勝厭煩只能掛掉?！班烁鐐?，我確實關(guān)心你，但是你要這么做我有點受不了啊?！彼貞洰?dāng)時說的話。然后這個粉絲就停止了呼叫。Ellohime一開始有點擔(dān)心，但是后來還是覺得該讓他靜靜。一年之后，這位粉絲又找到了Ellohime，說過去一年他接受了專業(yè)人士的幫助，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在一年前，因為他打賞太多導(dǎo)致負(fù)債累累。

Ellohime直到Anthony出現(xiàn)在他家門口前，都從來沒聽過他的名字。當(dāng)然，這個孩子可能一個月才會在直播發(fā)一條言，畢竟每天觀看直播的粉絲有好幾千。

當(dāng)Anthony離開他家的第二天，Ellohime開始擔(dān)憂起這名粉絲的人身安全。而這天夜里，在他弟弟把狗放進(jìn)后院玩耍時，他發(fā)現(xiàn)了Anthony。

“你好？”Ellohime的弟弟聽到樹陰里傳來說話聲。于是他立刻轉(zhuǎn)身沖進(jìn)房門，告訴Ellohime，Anthony一直都躲在他家房子后面。

Ellohime突然束手無策，于是他發(fā)了一條推特，講述了這件事情，并且他自己對這件事也很難過。但他的粉絲們似乎并不那么給面子?！白屗丶?，”他們說，“報警吧?！焙芸欤瑔栴}戲劇性地得到解決——有一名土豪粉絲承諾，如果Anthony明天一早就離開，他可以掏1500美金幫Anthony買一張回新加坡的機(jī)票。最終，經(jīng)過一番對話，Ellohime還是說服了Anthony讓他拿上機(jī)票回家。

時至今日，Ellohime已經(jīng)不太怕惹毛一些他的老粉絲了。當(dāng)然他也不會再犯和以前一樣的錯誤?！叭绻儆腥岁J入我的生活，那我會選擇報警?！彼f?！拔也粫俾犓麄兊墓适拢鴷苯舆x擇報警。”

“當(dāng)時我太莽撞了?！盇nthony回憶當(dāng)時的行為?！爱?dāng)時我確實十分沮喪……但我以為也許他能同情我?！盇nthony今年已經(jīng)21歲了，生活也開始步入正軌。現(xiàn)在他正在新加坡服法定的兩年義務(wù)兵役，所以他的生活也變得更加規(guī)律。他變得不再那么抑郁，但他仍然保持看直播的習(xí)慣。

時至今日，Anthony仍然相信，如果他能在現(xiàn)實生活中認(rèn)識一些主播，他們應(yīng)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只是他還不確定應(yīng)該怎么去結(jié)識?！昂茱@然，不請自來肯定不是個好選擇。”他笑著說。

“他們確實是為了娛樂觀眾而直播，但是他們也可以做得更多——成為觀眾的朋友——我堅信這一點?！?/p>

本文編譯自：Kotaku

原文標(biāo)題：《When Fans Take Their Love For Twitch Streamers Too Far》

原作者：Cecilia D'Anastasio

* 本文系作者投稿，不代表觸樂網(wǎng)站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