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來到小徑分岔的節(jié)點

一切都可能會是新的模樣。

編輯池騁2020年02月13日 18時23分

觸樂夜話,每天胡侃和游戲有關的屁事、鬼事、新鮮事。

圖/小羅

很多人都有同樣的感受:這段日子過得不真。

就不用說那些真正遭遇不幸的人們了,光是我們這些幸運地沒有被概率砸中腦門的人,生活也有了不小的變化。一個月前的這會兒,所有人的話題都跟放假有關,一個月后所有人的話題都變成了:這假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過年前幾天我回了福州,當時身邊的情況還不很嚴重,家里人都沒怎么放在心上,臘月二十九和大年三十的飯照常吃了,只是不情不愿地取消了初二那天的家族聚會。那會兒大多數(shù)人都只當是趁機多放了幾天假,我家里人還說,最好北京和杭州(我表弟在那兒工作)都回不去了,我跟表弟就能在家多待幾天。

結果我在大年初一那天看到通往北京的高速路好像封了,嚇得我立馬改簽第二天的機票飛了回去,而表弟就一直留在了福州。前兩天我看到杭州小區(qū)不許租戶進去,心想他這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去,甚至也不知道最后會不會回去。

我留給他的《超級馬力歐:奧德賽》應該早就打完了吧……

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因為這次疫情的關系,生活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繼續(xù)轉動,也不知道繼續(xù)轉動的時候生活還會不會是原樣。比起在風暴中心經歷的那些生離死別,這樣的日子在當下給你留下的印象或許只有沉悶和平凡——或許要到很久以后才會意識到,如今生活中存在的某些事物,都是當時沉默的水面下悄然發(fā)生的變遷。

我很幸運地回到了北京,也很幸運地從事著一份不需要肉身返工也能夠繼續(xù)下去的工作,所以,我的生活已經在最大限度上保持了不變——甚至更好了一點。這個特殊的時期給了我一個難得的機會,讓我偶然體驗了一把理想中的生活:在家辦公的這兩周,我就像一個真正的自由職業(yè)者,每天上午在線開半個小時選題會,剩下的時間全部自己安排。

這兩周以來,我最直接的感受是:原來做個自由職業(yè)者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困難。人們總說要有工作才有活著的意義,但我看肉身返工并不是什么必要條件。單位對大家的要求只有一條,其實也是最本質的一條:要出活兒。出活兒就行了,你就算是全程倒立寫作,能出活兒也行。

從出活兒的角度來說,我這兩周的效率基本上沒有降低(因為原來也不高!),但出活兒的過程毫無疑問更舒適了。我是那種生命體驗派的寫作者,在寫到高興的時候,我會感到自己成為了一個原子化的人,我和我的文字是一個整體,每一個段落都蘊藏著無數(shù)我的碎片,而它就是我腦中所思的全部反映,它就是我本身。如果我毫不收斂全憑本心的話,在寫東西時我會鬧出巨大的動靜來:我有時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有時突然大聲唱歌,有時在床上嚎叫著翻滾,嚎完了再把頭塞進枕芯里冷靜一會兒,等待著一個靈光乍現(xiàn)的瞬間——只要在家里,就都能辦到。

在寫作這件事上,自律對我來說不是一個問題,或者說,不是一個最首要的問題。嚴格按照上班時間在書桌前清醒地坐上8個小時的那種自律是沒有的,但這并不代表時間就被浪費了——能夠在想休息的時候鉆進被窩里舒舒服服地睡上兩個小時,怎么也比在電腦前強打著精神摸魚要強得多。對我來說,自不自律的關鍵還是在于想不想寫,而我在大多數(shù)時候還真的蠻想寫的。否則做什么呢?玩游戲、看電視、滑手機也并不比寫東西更有意思。

不過,這段時間我特別熱衷于在深夜玩《Tetris 99》,成績有了顯著提高

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是: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我甚至有條件做一個像樣的記者——雖然與那些在前線的同行們不能相比,但至少我也有了空間去操作更嚴肅的選題。

寫嚴肅報道一直是我的愿望。像這一回,但凡是個在國內做媒體的,但凡是個稍有理想的人,誰不將那幾家嚴肅媒體當作是仰慕的對象呢?

但真正寫起來的時候,我又感到有些不對。我意識到手上的東西實在是太復雜、太微妙了。這些情緒和心態(tài)不是一篇報道能夠解釋清楚的。如果可以,我還能跟每一位受訪者再聊上10個小時,將他們的所思所想和背后的原因全都從地底下挖掘出來。然而面對現(xiàn)實吧:我的時間和精力都不允許,這篇報道也注定承載不了這樣的體量。

而且媒體總有一些在我看來太過堅固的追求,比如真實和客觀,雖然人人都知道,宇宙盡頭并沒有什么真實和客觀?!白钣袆?chuàng)造力的東西來自最個人的生活體驗”,奉俊昊在奧斯卡領獎的致辭中引用的馬丁·斯科塞斯的這句話,我深以為然——但我也知道,這是創(chuàng)作的標尺,不是新聞的標尺。

如果有得選,我更愿意去寫一個完全虛構的故事。為什么非要分清楚什么是非曲直呢?沒有是非曲直,我希望我寫的東西能夠給人一種模糊的慰藉。好的文學是能夠讓讀者在虛構的角色身上找到最真實的對人的感覺——我渴望的是那種真實。

說實話,雖然外面發(fā)生的一切令我感到痛苦和恐懼,但我依然感激這個曖昧的空窗期。它打破了我生活中的一些常態(tài),讓我去思考了更多事情:頭一次自己一個人過春節(jié),好像也很平常。頭一次經歷這么漫長的蝸居,但跟自己相處也并不難熬。頭一次體驗了自由職業(yè)者的生活,讓我對未來的選擇有了更多的勇氣。頭一次我會去想,就算同樣都是文字工作者,我也有自己更想成為的、更美的那一種。

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虛無的感受卻在這廢墟上重新確立起來。一切都在發(fā)生,一切都在改變,一切都可能會是新的模樣——在這個小徑分叉的節(ji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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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池騁

chicheng@chuapp.com

不想當哲學家的游戲設計師不是好的storytel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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