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當我們玩游戲的時候,我們玩些什么?

哪怕是糟糕的、混亂的、迷茫的共振也可以嗎?是的,哪怕是糟糕的、混亂的、迷茫的共振也可以。

編輯池騁2020年12月24日 18時04分

觸樂夜話,每天胡侃和游戲有關的屁事、鬼事、新鮮事。

圖/小羅

在玩《最終幻想7:重制版》的時候,我反復重溫著自己的完美主義強迫癥。所有的支線任務必須完成,所有道具只要看到了就必須想辦法拾取,所有可買可不買的裝備武器技能書必須購買,就連絲毫不影響劇情的迷你游戲我都咬牙完成……所以,我常常在一些詭異的地方花上大量的時間:在健身房里跟教練死磕引體向上、在下水道里焦躁地尋找古留根尾的寶物、為了搜集到更多莫古力獎牌苦苦打怪,等等。據說正常情況下一周目只要40小時上下,但我打到16章(還有2章)就已經45小時了!

可能是因為在做這種選擇的時候我總要先查一下攻略……“絕對不做錯誤的決定”,也是強迫癥的一種

之前我寫過一篇夜話叫《3A大作不耐受綜合癥》,里面細數了我另外的一些毛?。何也幌矚g太有真實感的殺戮,不喜歡有巨大壓迫感的敵人,不喜歡恐怖和惡心的東西……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這種不耐受綜合癥讓我感到苦惱:我究竟有什么可以玩呢?

《最終幻想7:重制版》在某種程度上安慰了我。我不是不適合玩游戲,只是我有自己喜歡的類型——并且對這些類型的喜好也相當堅持。就拿戰(zhàn)斗類型來說,我喜歡正面硬剛、爽快節(jié)奏、冷兵器和魔法,不喜歡潛行、“秦王繞柱”和使用槍械類武器。

另外,我也有對于畫面風格的偏好。同樣是陰郁恐怖的場景,日式二次元給我的感受遠遠好過歐美寫實。舉個例子,《最終幻想7:重制版》第11章,克勞德、蒂法、愛麗絲三人組試圖穿過列車墓地返回第七區(qū),他們在各種廢棄列車間穿行。這個場景讓我想到打《最后生還者:第二部》的時候同樣在廢棄列車間穿行的恐怖回憶……《最后生還者:第二部》的列車車廂沾滿了真實的污穢和血跡,菜花頭喪尸嘎吱嘎吱的聲音隨時都會傳來,你不知道穿過下一道門是不是會被喪尸迎頭撲擊。

但《最終幻想7:重制版》給我的感受不是這樣的。在列車墓地,你會遇到一些倒霉的怪物和難纏的幽靈……有時候它們也會悄悄地躲在一扇門的背后,但你就是沒有那么害怕。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而且你還有可以控制的其他兩個同伴。萬一被擊垮了又怎么樣呢?很奇妙,在《最終幻想7:重制版》里重新來過不會給我太大的心理負擔,而《最后生還者:第二部》中暴烈的、鮮血淋漓的死亡會讓我放下手柄,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愿意重開一局。

相比起《最后生還者:第二部》,《最終幻想7:重制版》肯定不是那么“真實”,但我們在一場互動體驗中尋求的是什么呢?是真實嗎?如果說追求真實的話,那么人人都應該最喜歡VR才對,但事實上VR這么多年下來也沒有太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而1997年發(fā)售的《最終幻想7》至今也被奉為神作,很多老玩家認為它在劇情和玩法上依然好過重制版——雖然我永遠地錯過了在那個時代遇到《最終幻想7》原版的心情,但很顯然畫面和技術在游戲體驗上并不是最關鍵的東西。

那么什么東西對我而言是最關鍵的呢?我在下水道里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時候想,我自己希望在一款游戲中得到什么呢?比如說,我為什么非要完美地完成所有任務呢?多一個少一個搜集品,對于后續(xù)劇情的影響微乎其微。我查了攻略——攻略上說,如果全部都完成的話,我將會把獲得的所有搜集品送給瑪蕾婆婆(她是一個嚴厲但心善的好婆婆)幫助災后重建,并且可以在路上撿到一封貧民窟天使的感謝信。

就是這么個玩意兒!

我被這兩個后續(xù)的小劇情——可能每個劇情就持續(xù)個10秒鐘——深深地打動了。不,其實不是打動,而是我意識到:如果我不能圓滿地完成任務的話,我就會讓瑪蕾婆婆和貧民窟天使失望。而我,絕不能夠,讓我在乎的人失望。這就是我。

在生活中和游戲里,我的性格和邏輯貫穿始終。而我在生活中因為性格原因而導致的各種麻煩和困境,我在游戲里也一樣不能避免。因此,我在長達半個多小時的時間里被困在陰暗的下水道來回轉圈,因為找不到正確的出入口一次又一次地返回原點,沿路遇到不知道刷新了多少遍的怪物,其中的一些怪物打起來相當痛苦……我明明只要長按L1就能返回地面?。】晌揖褪菦]有辦法面對失望。哪怕沒有搜集完整根本不會有任何畫面,而這些由數據構成的角色也并不會真的感到失望??晌揖褪沁^不去這道坎,你知道嗎,無論是在生活中還是在游戲里,我都分明地知道,我無數次地站在這道坎面前,而我對它無能為力。

我真的都完成了!

最后那個“古留根尾的秘密財產”,害得我好苦哇!

說起來有點好笑,但我甚至會在游戲中尋求安全感這種玩意兒——只要是個RPG,我基本上都會在游戲里尋找我的“依靠”。這個依靠可能是個人,通常就是一開始的時候相處時間最長的那個人(所以我至今喜歡蒂法勝過愛麗絲);這個依靠也有可能是個地方,通常是我第一眼見到的城市或村莊(比如《最終幻想7:重制版》里的第七區(qū)!《塞爾達傳說:曠野之息》里的卡卡利科村!),一遇到什么過不去的問題,我就總想找到這些人,總想回到這些地方。而你一旦有了想要見到的人和想要回去的地方,你傷心的時候就快要到了。生活就是這樣。

無論是書籍、電影還是游戲,我總是在各種各樣的藝術形式中,尋找與我產生共振的那個時刻。哪怕是糟糕的、混亂的、迷茫的共振也可以嗎?是的,哪怕是糟糕的、混亂的、迷茫的共振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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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池騁

chicheng@chuapp.com

不想當哲學家的游戲設計師不是好的storytel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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